影迷论坛 | 漫谈常青指路——《红色娘子军》电影艺术赏析
据说自《红色娘子军》之后，出过许多指路型的片子，譬如《野火春风斗古城》，文革中的《杜娟山》、《红灯记》等，甚至《知音》也有指路的影子。但觉得只有王心刚演绎的片子，才能让指路变得更有魅力和说服力。
什么样的人才能担当指路的角色呢？生活中，那些具有人格魅力、仪表堂堂的人更容易成为人选。否则，由你把主义与理想说得天花乱坠，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呢？首先必须是他的个性征服了你，你才会注意他说了什么，进而思考他所言。
常青指路贯穿着两个主线——理想指路与爱情感召。理想指路是那个年代极力渲染的主题，影片《红色娘子军》在这方面的推进非常细致，这条线是明的。而爱情感召却是暗的，与理想指路交错在一起，相辅相成，却常常起着关键性的作用。尽管那个时代避讳爱情对理想的催化，但谢晋导演是深谙人性法则的。从他选择王心刚演洪常青，就可以看出其选演员的高明。那个时代不容谢导尽情渲染爱情，但王心刚的魅力足以最大限度地挽回这个局限，因为其出类拔萃的形象会象空谷幽兰一样静静地传播着感染力和杀伤力。这部片子直到今天还为广大影迷所称道，也恰恰是因王心刚演绎的爱情感召引发了无穷余韵。而理想指路反而被岁月的浪花所淘洗，说教意义消失怠尽。让我们来细细地品味一下，两条明暗交错的线索在影片中掀起的波澜。
常青为琼花指路有下面几个不断递进的层次：
第一次：分界岭指路。常青指点琼花的出路，先指条生路，至于思想之路，慢慢来……。琼花满怀感激，把常青作为恩人。生活中，女孩子往往最容易爱上见义勇为、英雄救美的人。常青救琼花出苦海，典型的英雄救美故事，这为后来琼花爱上常青打好了基础。
第二次：娘子军成立大会。常青寥寥数语：“从今天起，你们120个人，不，是122人（大家注意，说这话时常青扭头望着琼花），已成为光荣的红军战士。”这就是告诉琼花，你的身份已改变了，不再是那个野丫头。先在思想上，为琼花定好了位置。尽管琼花并没完全理解其中的含义，但她知道自己是红军的人了。此时，琼花的思想已不再象白纸一样空白，红色的种子开始发芽。这发芽的过程是多么幸福，因为她看到了她的大恩人此时正英姿勃发地望着她，而且还是她们的领头人，这让琼花能不惊喜万分，加入的脚步能不更加急迫和坚定？美好的理想伴着甜蜜的憧憬，从小苦到大的琼花呀，她还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
第三次：琼花侦察犯纪律。连长一连串的批评，反而让琼花思想更加抵触。特别是让她离开娘子军，这让她更如坠入冰窖。她情不自禁跑到离常青不远的训练营地，常青只简单的几句：“哪个无产者不是眼泪泡着心，要都是个人滥闯，能行吗？你是个革命战士！”常青只是点明了问题性质，与前面成立大会时说的话相呼应，并没有更多地开导说教。奇怪的是常青的话仿佛金手指，琼花的脸上马上云开雾散，欢快地自己跑回紧闭室。其实，当时琼花的思想并没有完全通（不然就没有后来分界岭重逢常青就同样的话题深入细致地开导了），她为什么会马上就从苦恼变成欢欣不已呢？这当然是爱情在起作用，那悄悄地她自己也没察觉的爱情萌芽在发生神奇的效力。连长让她离开娘子军，她如五雷轰顶，不光是怕离开队伍没有出路，更怕地是离开常书记。等到见到心仪的常青书记一发话，她明白常青不会让她走，一兴奋，什么思想疙瘩啊、痛苦啊统统抛到九宵云外去也。接下来，紧闭室里辗转反侧，她自己明白爱上了这个优秀的男人。而他是那么出色、那么高不可攀，自己怎样才能配得上他呢？所以她才会对红莲说：“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常青书记和连长那样的人。”带上连长只是幌子，感到自己太渺小配不上常青才是真啊！于是，有了后面的请战，有了奋不顾身追赶南霸天的壮举，这里面固然有父辈血债的刻骨仇恨，更有爱情的动力。立了功、表现优秀，让常青书记刮目相看。再后来，没有麻药取子弹，她的坚强勇敢果真震动了常青书记。常青床前亲切的问候，让琼花如沐春风，赛过世上任何止痛药。而故事至此，常青也开始对琼花表现出柔情，这样的坚强的女孩子不正是自己理想中的伴侣吗？革命斗争这么残酷，琼花与自己志同道合，她那么能吃苦，又如此勇敢，自己不正是期待这样的革命伴侣吗？至此，理想指路与爱情感召明暗两条线真正珠联璧合。审片领导看着放心，观众看着舒心，谢导称心―――
第四次：分界岭重逢。先是爱情线的表现力第一次超越了理想线，也是让心迷们永远津津乐道的经典。由此可见人性的东西是最永恒的，无论怎么压制，最后流传下来的总是美好的人性。界碑旁边的对话，第一次变得远离政治，爱情的火花令人陶醉。然而，审片领导是不会任由爱情的火花盖过理想的锋芒，爱情线的位置又转给了理想线。琼花复仇的念头仍没有熄灭，现在常青就在身边，他既是领导也是兄长，更是心爱的人，她有勇气也有胆量再次提出自己的宿愿。常青知道路上不是话说的地方，二人就这么幸福地信步回到驻地。一个翻书，一个砍椰子，象情侣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然而常青就是常青，他没有忘记自己点拨的使命。循循善诱象个兄长，琼花爱中又增添敬意。思想的疙瘩终于解开了，阶级斗争理论水平提高了，信念更坚定了。审片领导满意了，而观众们期待的二人互诉衷肠、椰林定情本可以永远流传的经典场面终于被剪掉了。从此爱情线开始隐没，理想线开始再次拔高，谢导也陷入深深的无奈。
第五次：分界岭永别。理想高扬、爱情盘旋，常青在最后的关头完成对琼花的再塑造。无论是炮火中的掩护，先撤退的爱护，常青在最后尽着兄长加爱人的职责和关爱。“党已批准了你和红莲入党的请求，从现在起，你已不是普通的战士，已经是无产阶级的先锋战士。”从光荣战士—革命战士—先锋战士，常青代表党对一个无产者进行了彻底改造。他知道只有理想之路能引导琼花在人生的道路上继续勇敢地走下去，而他将要为理想献身，他再也不能保护琼花了，那么让理想之火护佑她吧。在俩人完成了对党的任务的交代后，谢晋导演安排了四枚银毫的情节。琼花知道这次分别也可能就是二人的永别，她怎么能忍心呢？就让这凝聚二人情感的银毫陪伴心爱的人吧。谢导很巧妙地安排为交党费，其实他在隐密地保卫着自己的导演理念。这生离死别的关头，琼花怎么能不留恋心爱的人？电影没有交代就太虚假了。直接表现情感，审片领导又不同意，怎么办？爱情就隐藏在理想的光芒中吧。
第六次：常青就义。这是最后的指路，也是唯一常青不用话语而用血肉之躯的指路。爱情毁灭了，那么就高扬理想的旗帜为我报仇，为天下的劳苦大众求解放吧。这是六十年代所追求的主题，理想得到升华，琼花成为坚强的无产阶级先锋战士。琼花真的改造成功了，她前面那屡教不改的面对南霸天复仇的强烈个人主义冲动，此刻面对心爱的人在烈火中逝去，竟然克制住没有冲上前去同归于尽。这是常青希望的，也是审片领导对电影主题的要求。然而作为观众的我是不满意的，此后的琼花满嘴政治名词，常青书记的称呼让位于“烈士”，这是时代造成的结果，难怪谢导至今不能释怀。尽管后面还看见了四枚银毫和怀表，但爱情之线在特殊年代的扭折下隐退得只剩蛛丝马迹。
琼花从一个个人复仇者变成了一个阶级复仇者，这样的琼花是刚强的，然而却是令人伤感的。可以想象，她今后的道路是艰难的。要么牺牲在党的事业之战场上，要么带着对常青无尽的思念孤单地生活在世上。当然审片领导是不关心这个的，多虑的只有痴心的观众。
谢晋、王心刚、祝希娟等老一辈艺术家是理想主义的坚定拥护者，否则不会演绎出如此激情四溢的作品。但他们的理念是把说教和人性相结合，缺少了人性的说教是苍白的。常青牺牲后的内容为什么变得乏味？根本原因就是说教占据了主导。如果能增加些娘子军战士在大榕树下追忆常青，琼花追忆分界岭重逢的美好往事，相信更具有感染力。这让我想起了《野火春风斗古城》，严寄洲导演也是个非常聪明、导演技巧高超的艺术家。尽管政治空气更加紧张，他也不愿意放弃爱情这条线，并自始自终无言地贯穿全剧。观众心领神会，陶醉其间，银环的成长也就变得令人信服和回味。《野火春风斗古城》的爱情基调是前后一致的，一步步导引观众沉入对晓东与银环美好爱情的神往。不象《红色娘子军》被人为地割裂，留给导演和观众的是无比的遗憾。
但《红色娘子军》也有《野火春风斗古城》不能启及的地方。我一直庆幸王心刚能与谢晋导演、与上海天马厂合作。长影厂、八一厂、天马厂的拍片风格是不太相同的，各自带有不同的特点。长影比较朴实敦厚，八一厂比较严谨刚毅，而天马厂则比较开放和洋派，这与天马厂所处的上海大都市地域是分不开的。王心刚俊逸潇洒，在天马厂谢晋导演的调度下，虽然身份是党代表，也挡不住那种天然的洒脱魅力。这种魅力是难以言传的，有些软性，但正是这种附丽于阳刚的温柔之美，让王心刚的潜质发挥得淋漓尽致。而在八一厂拍摄的影片中，王心刚身上体现得更多的是英武严谨的气质，《红色娘子军》所体现出的综合独特立体之美，以后在王心刚的电影中再也没有出现过，哪怕是得了百花奖的《知音》。同样是指路型的影片《野火春风斗古城》，就是典型的八一厂风格，即使含蓄得令人陶醉的爱情，也没有改变这种特质。如果谢晋导演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执导《红色娘子军》，那么我相信它的艺术成就会更高，这将是一部空前绝后的近乎完美的作品，也会是王心刚艺术创作的最高峰。
有的影片成就演员，有的演员成就影片，王心刚老师属于后者。这样的演员是不可多得的，如果影片与演员相得益彰，那么影片的魅力就会插上翅膀，《红色》、《野火》、《知音》等就是如此。《侦察兵》、《勐垅沙》等如果换成别的演员，恐怕早已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如果在今天，王心刚这样的艺术家就是票房的有力保证。所以，谢晋导演熟谙观众心里，安排王心刚这样的超级偶像为琼花指路，至少全中国妇女会为常青书记的马首是瞻，毁灭这样的英雄，会诞生一批时代的忠实追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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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娘子军》精彩剪辑 制作者：随波逐流入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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